我們是否如同孩子,把祈禱當成實現願望的魔法?是否想藉此掌控世界或改變天主的想法?在《約伯傳》裡,約伯並非經由解釋,而是在奧秘之中找到天主。當依納爵靈修尋求在一切事上發現天主時,它並未免除苦難,反而是接納它為奧秘,並從中發現,天主的美善與恩寵總是能從最黑暗的時刻中顯現出來。

日前,我的兩個孩子在亞特蘭大的植物園噴水池前丟銅板許願,大女兒還告訴她弟弟,他們的願望都會實現。

孩子們的舉動讓我反省到,我們往往把祈禱當成讓願望成真的魔法。猶記得我還在醫院擔任牧靈人員時,許多家庭祈禱能有奇蹟出現,即使他們心愛的家人衰退的情形已了無復原的希望。縱然到了今日,只要有人用這種方式論及祈禱,我發現我自己仍然感到不舒服。我想,那是因為我把祈禱視為與天主的關係,多過把它當成一種對世界的掌控感。

一切都是虛幻
我欣賞《訓道篇》的誠實。作者看清生命的難以解釋與不可預測。他談到他如何辛勞工作並享受各種歡愉,但在一天的終了時,那些全都是虛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看見好人受苦壞人卻得勝,然後絕望地說,這一切有何意義?我們全都不免一死。我們什麼也帶不走。

「世人的命運,同走獸的命運,都是一樣:前者怎樣死,後者也怎樣死;氣息都一樣,人並不優於走獸:因為都是虛無。都同歸於一處;既都出於塵土,也都歸於塵土。人的氣息是否向上高升,走獸的氣息是否下降地下,有誰知道﹖因此,我看出:人最好還是享受自己勞苦之所得,因為這是他的命運;有誰能領他去看自己身後的事呢﹖」(訓3:19-22)

我們都是塵土不是嗎?組成這個世界、我,以及一切事物的原子,結構中大部分是空的。了無一物的空間,卻看似堅固、看似真實。了無一物的空間,卻有我主觀的經驗和情緒及情感在其中。它們是什麼?意識又是什麼?科學甚至難以理解這點――它是透過我們複雜的人體,自然而然神祕浮現的特質嗎?

當我的孩子把銅板丟進噴水池時,我意識到我們有「製造意義」和「掌控感」這種人類天生的衝動。一旦我們的祈禱看似得到回應,我們就會把結果歸諸於我們的祈禱。當我家的房子在颶風襲擊下倖免於難,我把這歸因於天主的眷顧,儘管其他地方蒙受破壞與傷亡。

意義製造
近來我出席一場敬拜讚美的音樂會。我坐在擠滿人的體育館裡,環顧周遭人們的臉孔時發現,天主如何成為他們意義與目的的泉源。這些齊聚於一處的所有人們,在主內找到希望與目的。不過,這是不是人類在盲目製造意義?這全如《訓道篇》作者所說的,都是虛幻嗎?

坐在我隔壁的是一位Z世代的女孩,她全然沉浸於她自己的敬拜體驗裡。然而,她也不時拿出手機,在不同的應用程式間快速切換:按讚 (liking),回覆簡訊和社交媒體貼文,並在手機螢幕上又捲又滑。那速度之快,彷彿只消幾秒鐘,而我好奇在她迅速的回應及按讚當中,究竟有多少真誠。我領悟到,即使在這與主深入互動、有意義的空間裡,我們仍在真假虛實之間掙扎,尤其是在當今的數位時代。

在生命的意義與奧祕間尋找天主

我最近讀了梅根.奧吉布林 (Meghan O’Gieblyn) 寫的《天主、人類、動物、機器》(God, Human, Animal, Machine),她原本是基本教義派的基督徒,寫的都是關於科技、意識、宗教及意義的交會。她斷言,隨著科技和人工智慧的進展,人類已失去宗教在最初所賦予的掌控感或意義感。因此,人類轉向使用科技來恢復我們不朽的意識 (sense of immortality.)。神學家如伊利亞.德里奧修女 (Ilia Delio, O.S.F.) 將這種情形視為天主持續不斷的創造過程。奧吉布林卻反過來,將其歸因於我們靈性上的渴望,還有超越其他一切受造物的需求。「我們的自我關懷如此之深,以至於把我們的形象投射到一望無際的蒼穹上,並稱之為神聖。」

當我們遊走於意義和奧祕之間時,可能會落入過於簡化靈性生活的陷阱;認為我的祈禱神奇地控制了現實,或者改變了天主的想法;以為「每件事其來有自」。當我自災難中倖存時,我會將它歸功於天主祝福我,而不是祝福其他未能得救的人嗎?我是否落入「德州神槍手謬誤」?那說明了我們傾向只關注「命中」,卻輕忽「未打中」的部分。這是一種認知偏差。在靈性的脈絡裡,這種謬誤可能會導致我們忽視生命的複雜性,並將偶然事件歸因於天主的介入,從而扭曲我們對天主在我們生活中及周遭世界角色的理解。

欣然接納奧秘
在《約伯傳》裡,約伯並非經由解釋,而是在奧秘之中找到天主。當依納爵靈修尋求在一切事上發現天主時,它並未免除苦難,反而是接納它為奧秘,並從中發現,天主的美善與恩寵總是能從最黑暗的時刻中顯現出來。

我們可否從因果關係轉為彼此連結,而不是把特定的事件都歸諸於天主插手?如此一來,關鍵的問題就變成是:我們在某個事件中尋找的意義,是否吸引我們跟天主的關係更為親近?這個觀點讓我們即使在偶然與巧合中,也能看見天主,欣然接受自生命的不可預測中所浮現的奧秘。

這指出正統健全的祈禱神學,更多是與天主的關係,而不是掌控。耶穌會士大衛.弗萊明(Fr David Fleming, S.J.)神父說:「或許跟天主表達我真正想要的,可以當成是為我的內在做某種準備,好敞開心胸讓天主進入我生命中某個特定的區域。」

在《訓道篇》的尾聲,作者在主內找到意義。「一切都是恩賜」,所以我們同樣享受它。他接受看似神秘又荒謬的一切,相信天主的奧秘。或許我女兒在許願池的願望 (可能想要得到一隻狗),幫助她更能覺察到自己對動物的喜愛。或許為我們的家人祈求一個醫學奇蹟,與其說是想改變宇宙的生物及物理過程以稱我們的心願,倒不如說,是對新生的希望更為重視。

《訓道篇》的作者給了我慰藉。因為《聖經》中的這部作品告訴我,我可以提問和質疑,對這一切奧秘感到好奇納悶,並相信天主無論何故,會以某種方式,臨在這一切之中。

文:安迪·奧托 (Andy Otto)
文章來源:GOD IN ALL THINGS
圖:canv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