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8日朱立德神父追思彌撒,陸達誠神父講道全稿。

目前七、八十歲的上海老人,都會清楚記得1955年(民國44年)九月八日聖母聖誕瞻禮夜裡發生的事。那天晚上十時許,全上海的警車都出動了,橫掃所有的天主教聖堂,逮捕了四百多人,連手銬都不夠,許多人被五花大綁推上警車。如果問:「被捕的是誰?」答案是天主教教友,包括主教、神父、修女及男女教友。

三十年前我去美東,拜訪年逾九十的龔品梅樞機(1901-2000),他親口告訴我說,那天(九月八日)下午,他坐汽車回主教府,在距教堂一公里處,有幾個外國人在路邊叫車子停下,車窗搖下來後,他們同主教說:「您不要回府了,跟我們去英國大使館,今天晚上要出大事了。」主教知道久待的一刻終於來到。1949年他被庇護十二世教宗任命為蘇州教區主教,時局動盪,1950年又被教宗選為上海教區牧人。1949年龔主教被祝聖前,到徐家匯耶穌會會院做了一個月共三十天的神操,寫了遺囑,決定為保持信仰要堅忍不屈,甚至奉獻自己的生命。所以那時他想:「如果我躲到大使館,我的群羊卻要忍受慘重的考驗。」為了與他的羊生死與共,他拒絕了換車。當天晚上他與他的四百頭羊一起被捕,開始他此後要度的三十年的鐵窗生涯。後因國際媒體的影響,並因病情,由已被釋放的立德陪伴赴美治療。立德神父在美東陪伴主教一年半,在這位不屈不撓的偉人身邊,他們的交往一定是非常深刻的,說他是龔主教最後一個徒弟,一個與上海天主教會共患難、也是全國的忠心信友的典範的見證者,一點也不過份。

陸達誠神父講道
朱立德神父追思彌撒,由陸達誠神父講道

 

立德年幼時由於在熱心的家庭氣氛中生長,他早已決定要追隨伯伯舅舅及四位兄長的後塵,入耶穌會修道。但因耶穌會的陶成院已遷至菲律賓馬尼拉,所以他遵長上命,入了上海總修院的小修院。1953至1955年,他與我是同班同學。立德神父60歲在台灣晉鐸後,一直做副手(光啟、靜山、耕莘……,做理家或副本堂),但當時在上海,他卻被委任為小修院的班長。他坐在自修室的末排中左位子,而我那時作學術股長(他的副手),坐在末排的中右,二人比鄰,各位可以想像我們二人的近距離關係。在自修室內要守靜默,尤其是傍晚五點到七點,這是做作業的時間,稱為「神聖時間」。七、八十位修士,在同一大教室裡,埋頭苦幹,要做好中、英/法、拉丁的課業。我們在院長和神師的領導之下,用功讀書和修業。下午課後有運動和勞作,修士們活得充實愉快,不知及不管大難之將至。

二年後,九月八日聖母聖誕瞻禮晚上,修院經歷了難以忘懷的一劫:四十多位神父修士被捕入獄,立德修士是其中之一。後來知道全上海各地逮捕了包括龔主教四百多人。難怪手銬會不夠。我由於生肺病(借住耶穌會會院),並因未參加聖母軍,幸免於難。那年年底,龔主教被判無期徒刑,立德修士被判五年徒刑。先被關在上海獄中,後被送至安徽勞改,前後坐牢廿七年。

由於朱家全家有七個男生在囹圄中,他們的媽媽川流不息地到各地送衣送食,故後來(2015年)被教宗方濟各稱為「痛苦之母」。幸好1994年立德修士晉鐸時她還健在,來台灣參加典禮,那時除已在勞改營去世的大哥外,全家團聚,可說有登天之樂。

是什麼力量使朱家能產生那麼多聖召,並在考驗中堅持信仰?

朱立德神父全家團聚

大哥樹德神父(1913-1983)五十年代初在法國巴黎大學,考得地理學博士,曾服從總會長派遣,回上海做牧靈工作。他在震旦大學帶領公青時,曾依聖保祿書信的話,編過一篇上海公青日日頌念的經文,它是這樣的:

基督君王,你召了我們,我們應命而來了……無論患難、困苦、勞作、守夜、監禁、鞭打……一切表示我們是天主的僕人……一路擎起十字架的旗子,呼著愈顯主榮的口號,跨著大步,向天國邁進。

這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每天傍晚,我們公青在聖體降福後大聲頌念的經文。立德神父當時同聖伯多祿堂的公青一起頌念時,等於向天主宣誓,他寧可喪失生命,不會放棄信仰。這樣的宣誓,足以解釋:為何以後數百公青、能十年、廿年期間在勞改地不屈不撓地做苦工而不改初志。

追思彌撒上,朱立德神父的姪媳王秋梨女士獻唱
追思彌撒上,朱立德神父的姪媳王秋梨女士獻唱

 

在九八教難前幾年,上海各教堂開始廣傳一首人人會背,在勞改地可以一唱再唱的短歌:

我為什麼到此地,離開家鄉千萬里,漂流客地不安寧,想起故鄉流眼淚,抬頭舉首望青天,我的家鄉在那裡。

親愛的朋友,這就是我們敬愛的立德神父廿七年坐牢和在荒山野地時可能唱的歌。現在他終於回到他的家鄉,和他的母親和聖母永遠在一起,與眾聖齊聲歡唱「我們的家鄉在這裡。阿肋路亞!」他會繼續鼓勵我們信友:背上十字苦架,跟隨天主,成為與榮福永生相稱的人。

文:耶穌會 陸達誠神父 圖:耶穌會中華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