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方濟各於2023年1月31日至2月5日前往剛果民主共和國和南蘇丹訪問,完成了他上任以來的第40次國際牧靈之旅,如願地實現了他訪問這兩個非洲國家的夢想。這位耶穌會出身的教宗依循他在國際牧靈訪問期間的慣例,分別於2月2日及2月4日私下會見了這兩個國家的同會弟兄,與他們進行了深度的交談,內容包括:耶穌會普世性使徒優先、衝突與戰爭、辭退教宗牧職、對非洲的夢想、亞馬遜的世界主教會議、神慰與神枯、雅魯培神父列品案等。
《公教文明》(La Civiltà Cattolica)期刊主編習安東神父(Antonio Spadaro SJ)是教宗此行的隨員,他也出席了這兩次私下的會晤,並將訪問內容整理刊載在該期刊官網上。以下是教宗在剛果民主共和國與該國耶穌會士會晤的完整內容:
2023年2月2日,教宗方濟各在他的剛果民主共和國使徒之旅中會見了由省會長里戈貝特.昆古(Rigobert Kyungu)神父領導的82名在該國工作的耶穌會士,其中包括耶穌會士及伊農戈(Inongo)的主教多納特.巴夫丁索尼(Donat Bafuidinsoni)蒙席。這個會見是教宗在「剛果之母主教座堂」 與司鐸、執事、度獻身生活者和修生們一起祈禱後於下午6點30分回到金沙薩聖座使館時進行的。在昆古神父介紹了該省的情況後,會見為與會人員提供了問答空間。

聖父,耶穌會從教宗那裡接受自己的使命。您如今賦予修會的使命是什麼?
我同意本修會所制定的普世性使徒優先,其中首先包括通過神操和分辨來指明通往天主的道路。
此外是修和及正義的使命,這必須通過與窮人、受排斥者、尊嚴受到傷害的人同行來完成。然後是青年:我們必須陪伴他們開創未來,遵循《願祢受贊頌》的精神在關愛共同家園方面進行合作。
我已經對此作出批准,現在耶穌會士必須以最適宜的方式將它們貫徹到每個具體地方現實中,而不是留於理論和抽象形式。是啊,你們必須把它們落實到剛果當地的情形中來。
當然,很明顯,衝突和派別之間的鬥爭在這裡很強烈。但是,讓我們舉目觀望全球:整個世界都在打仗!敘利亞進入戰爭已有12年,然後是也門,還有緬甸羅興亞人的悲劇。拉丁美洲也存在著緊張和衝突。然後是烏克蘭的這場戰爭。整個世界都在打仗,我們要牢記這一點。但是,我問自己:人類是否有改弦更張的勇氣、力量,以至機會?我們只是向前,再向前,邁向前方的深淵。我不知道答案,只是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這麼講出來令人很是遺憾,但我的確有點悲觀。
如今,主要問題似乎在於武器生產。世界上的飢餓問題仍廣泛存在,而我們卻在繼續製造武器。從這場災難中恢復原狀將異常困難。更不要說原子彈!我仍然相信勸告的工作。我們基督徒必須經常祈禱:「上主,求祢垂憐我們!」 。
這些日子裡的暴力事件令我震驚。震撼我的尤其是它們的殘暴。來自世界各地戰爭的消息向我們講述一種難以想象的暴虐。不僅是殺戮,而且是殺戮的殘暴方式。這對我來說是新鮮事物,讓我千思百慮。來自烏克蘭的新聞向我們報導的是同樣的暴虐。在剛果這裡,我們也已經從一些受害者的直接見證中對此有所耳聞。
您與宗主教巴爾多祿茂(Bartolomeo)關係良好。2025年是尼西亞第一屆大公會議1700年週年紀念,教會正在為此做哪些準備?
我想藉著你這提問的機會,追思於今天去世的一位偉大東正教神學家伊奧尼斯.齊齊烏拉斯(Ioannis Zizioulas),他是佩加馬(Pergamo)的主教,曾到梵蒂岡參加我的通諭《願祢受贊頌》的介紹,他也是一位末世論專家。曾經有人問他基督信仰的合一在什麼時候能夠實現。他以全然的現實主義以至不乏一絲微妙的諷刺回答說:「在時間的盡頭!」。讓我們為他代禱。
是的,我們正在籌備2025年的會晤。我們希望與巴爾多祿茂宗主教就復活節的日期達成協議,這個日期恰將在那一年相吻合。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我們是否可以為未來達成一致。我們要像兄弟一般來慶祝這個會議(的週年紀念)。我們正在為此做準備。想想看,巴爾多祿茂是這麼多世紀後第一位來參加教宗就職典禮的宗主教!
作為一名已宣發末願的耶穌會士,您曾發誓不尋求教會中的權威角色。那麼,是什麼促使您先後接受了主教、樞機主教以及教宗的職位呢?
當時,我是以嚴肅的態度發的這個願。當他們提出讓我擔任聖米格爾(San Miguel)的輔理主教時,我沒有接受。然後我接到一個擔任阿根廷北部科連特斯省(Corrientes)地區主教的要求。宗座代表為了鼓勵我接受,告訴我那裡有耶穌會以往的遺跡。我回答說我不想做廢墟守護者,並由此推辭了。我因為發過願而拒絕了這兩個要求。第三次,當宗座代表再次前來時,已經帶著總會長柯文博(Kolvenbach)神父簽署的授權書,他已經同意我接受此任命。那是擔任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輔理主教。所以我本著服從的精神接受了。然後我被任命為我所在城市的助理總主教,並於2001年被任命為樞機主教。在上一次選舉教宗的會議上,我帶著一個小皮箱赴會,為的是想要立即返回教區。但我被迫留下了。我相信耶穌會關於這個誓言的特別性,並竭力推辭主教職位。
聖父,剛果河流域是僅次於亞馬遜河流域的地球「綠肺」,正在遭受森林砍伐、污染以及自然資源的密集和非法開採的威脅。您是否認為可能為這個地區舉行一次世界主教會議,就像為亞馬遜地區所做的那樣?
亞馬遜的世界主教會議是一個典範。它所談到的四個「夢想」涉及社會、文化、生態和教會。這也適用於剛果盆地:其中存在著相似之處。地球的平衡也取決於亞馬遜和剛果生物群系的健康。雖然不會召開以剛果為主題的世界主教會議,但主教團在地方層級共議性的努力無疑將會大有裨益。要在同樣的標準下展開一個更符合國情的論述。
有人在談論關於您辭職的可能。您真的打算放棄伯多祿牧職嗎?另外還有耶穌會總會長的任期,在您看來,是否應該繼續保持終身制?
是這樣的,我確實在當選兩個月後寫下了辭呈並將其遞交給貝爾托內(Bertone)樞機主教。我並不知道這封信現在在哪裡。我這樣做是為了預防自己由於健康問題而無法行使本職或是沒有足夠清醒的意識提出辭呈。然而,這絲毫不意味辭職的教宗應該成為一種所謂的「時尚」,一種常態。本篤之所以敢於這樣做,是因為他由於健康問題而感到無法繼續勝任。這暫時不在我的議程上。我相信教宗的職務是終身制的(ad vitam)。我看不出有不這樣做的理由。你們看,偉大神長們的職務向來是終身的。而歷史傳統是重要的。另一方面,假若我們聽信「流言蜚語」,那麼每六個月就得換一個教宗!
關於耶穌會:是的,在這一點上我是「保守者」。必須是終身制的。但顯而易見的是,這裡出現與教宗相同的問題。柯文博(Kolvenbach)神父和倪勝民(Nicolás)神父,即前兩任總會長,他們均因健康原因而離任。我認為同樣重要的是要記住,在耶穌會中實行終身制的一個原因是為了避免有關選舉的籌謀、派系之分以及閒言閒語…

是什麼使您為剛果本土化,特別是剛果式禮儀而感到歡欣?您曾在梵蒂岡兩次以這種儀式主持禮儀,第三次舉行是在這裡。您似乎對它甚為熱衷。然後,我想問您的問題是關於教會作為醫院的形象。您能否向我們解釋一下呢?
我喜歡剛果儀式,因為它是一種藝術作品,是禮儀和詩歌精品,形成於教會意識和審美意識。這不是一種適應,而是一種充滿詩意和創造性的現實,要有意義並適應剛果的現實。因此,是的,我喜歡它,因為它帶給我喜樂。
作為野戰醫院的教會:對我來說,教會具有醫院的使命,為照顧、治療和生命服務。專制主義是教會中最醜惡的事物之一,也是被世俗和腐敗所破壞的社會的一面明鏡。而教會的使命正是為受傷者服務。今天,考慮到我們正在經歷的戰爭境況,這一形象更有價值。教會必須是一家醫院,趕赴人們被傷害的地方。教會不是一個關於靈修的跨國組織。要以聖人為榜樣!去彌合、照顧世界正在經歷的創傷!為眾人服務!「服務」這個詞是依納爵精神的寫照。「在一切事上愛與服務」是依納爵的座右銘。我渴望一個服務的教會。
您決定選擇耶穌會士為主教。在我們當中,有一位耶穌會士被任命為主教。您對他們有哪些期望?
選擇耶穌會士擔任主教完全是出於教會的需要。我相信我們的誓願,即傾向於避免耶穌會士擔任主教,但是,如果與教會利益相符,則需以教會利益為重。我向你吐露真情:當總會長或省會長們得知正在考慮讓耶穌會士擔任主教時,他們會加以干預,並知道如何「捍衛」耶穌會。但假若隨後其必要性被肯定,便會得到執行。在其他時候–我想到的是一個具體的案例–如果三位候選人中的第一位是耶穌會士,但隨後有第二位可能也適合,則會選擇三位候選人中的第二位。我相信投票選舉,但教會的需要享有優先權。
您最大的神慰和神枯是什麼?
最大的神慰是當我看到有信仰的普通人。這帶給我慰籍。我的神慰是天主聖潔忠誠的子民:他們是罪人,但也是信友。相反,讓我感到神枯的是那些精英、罪人和沒有信仰的人。願牧者充當眾人的牧羊人,而不是神父大人(monsieur l’Abbé),或是「國家神職人員」。
在某些國家,國家和教會之間存在協議。我擔心這賦予主教以相當的權力。您對此有何看法?
這往往涉及到聖座與各國之間的關係。這些協議的意義在於協助教會前行,而絕不是為了遮掩教會的世俗行為。我們的教學、事工、自由傳揚福音都需要保障。因此,其目的不是為了保護其他利益。協議必須面向服務事工,而不是世俗。
會晤以全體合影留念及向教宗呈遞禮物告終,教宗向在場的人一一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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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轉載自:《公教文明》期刊 〈教會不是一個靈修跨國公司:教宗方濟各會見剛果及南蘇丹的耶穌會士〉
撰文:習安東神父(Antonio Spadaro SJ)